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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暗潮湧動(五)宿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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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後, 吳蓬借著與肖玉卿謄寫卷宗的由頭去了肖侯府拜會多年不見的肖侯爺,蘇薔收拾妥當後與雲宣出了門,如約定的那般去給他的義父雲枕山準備生辰賀禮。

將他們送出門外後,孔姨看著低著聲音有說有笑的兩人往巷子口去, 伸手拽了拽施伯的袖子,意味深長地問道:“老施,有沒有發現公子今日不太對勁?”

施伯一臉茫然後, 大驚失色:“公子生病了?哎呀你怎麽不早說……”

拉住正打算去追雲宣回來的施伯, 孔姨忙道:“沒有沒有,我是說公子今天好像與平日不太一樣。你也知道, 很多次睿王過來後,公子的心情就不太好, 昨晚更是如此, 我半夜醒來還見書房亮著燈, 估摸著又是睡不著在看兵法。但以往吧, 他一有心事總會至少一兩天不大說話, 但今天你瞧瞧, 這與蘇姑娘是有說有笑的, 精神也很好, 怎麽看著都不太正常啊……”

經她一提, 施伯也有所發覺, 驚訝道:“嘿,你這麽一說,倒當真有些不對勁……”

孔姨抿嘴一笑:“哎, 我瞧著公子待這位蘇姑娘可是不一般,又細心又體貼,而且雖然一直都不準備在京城長住下去,可為了她竟然連這院子都給買了,你說,她若是做了少夫人怎麽樣?”

“少夫人?!”施伯顯然被她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道,“不該是那相府小姐嗎?”

“胡說,那向家小姐有什麽好的,雖然生的好看出身不錯,可性子太冷淡,與咱們公子整日裏也沒什麽話說,”孔姨不以為然,邊向裏面走邊道,“這倆人在一起過日子,最起碼是要性情相投,不然有什麽意思?更何況,公子心裏有誰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你什麽時候見過公子陪著向小姐出門逛街的,又什麽時候邀請過她去雲家給雲老爺賀壽的?我看啊,這蘇姑娘早晚要進了這家門,挺好挺好……”

隨著吱呀一聲關門響,他們的話已經隔絕在了院子裏,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站在巷子口一旁的兩個女子。

雖然有些話聽得並不真切,但湊巧的是,不該聽到的卻偏巧聽得一清二楚。

在那裏站了許久,縱然街上人來人往,但那個在巷口便下了馬車的女子卻恍若身置荒野一般寂落,直到貼身的丫鬟輕輕喚了她一聲才恍然回過了神。

又過了良久,向之瑜才發現自己扶著墻,卻依舊有些無力,連開口時的喉嚨都有些幹澀:“妙兒,去打聽一下,雲尚書喜歡什麽,準備明天為他祝壽。”

微微一怔後,妙兒遲疑了片刻,試探地問道:“小姐要去雲家賀壽?可是相爺向來與雲尚書不和,恐怕不會同意。而且奴婢聽說雲尚書的壽宴不會邀請外人,如果我們突兀前去,是不是有些不妥?”

唇角彎起一個苦澀的笑,向之瑜失落道:“所有人都不同意,可偏偏我卻喜歡。小時候我瞧不起他,現在卻將他視若心頭血,這是我自己的報應。”

妙兒瞧著心疼,忍不住勸道:“小姐何必要這麽為難自己?這晉安城中不知有多少王族公子對小姐傾心,妙兒不懂為何小姐要甘心承受如此委屈。”

向之瑜輕咬了唇,平日裏的明媚面容黯然無光,何止妙兒不懂,有時候自己也不懂。

自從懂事時起,父親與叔父便是征戰南北的驍勇將軍,她是眾星捧月的將門小姐,是向家獨女,所有人都對她寵溺無邊,但沒有人懂得她的寂寞。

也許是因為家人的開明,她自小便飽讀詩書,最厭倦京城中上層人家的虛偽浮誇,認為總是圍繞在眼前的那些人大都膚淺不堪,所以從不屑往來。但她心裏卻很清楚,遲早有一日,家人會為她選一個與向家門當戶對的王孫貴族作為她的夫婿,在媒妁之言後與他成婚生子,而他會顧及向家勢力,在外於宦海為生計仕途打拼,在家對她百般寵愛相敬如賓,如此安然終老。

大多千金閨秀都是如此度過一生的吧,偶爾聽家中的嬤嬤提起放棄家門私奔在外的那些小姐大都慘淡收場,讓人對外面的風險心生膽怯引以為戒。她不會離開向家的庇護,因為她很清楚向家是她隨心所欲的根基,但也不願中規中矩而又庸庸碌碌地過完這一生,也許正因深藏在內心的那一點叛逆,所以才會留意到自小便與眾不同的雲宣,後來更是對他傾心相待。

初遇那年,她好像只有十歲。那時他與另外幾個年歲比他大些的孩子在離將軍府不遠的地方賣藝,隨阿娘出門回來的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竟覺得比戲樓裏的雜耍還要有意思,後來她扮作丫鬟,混在人群裏圍觀,卻不想在安然度過兩天後恰逢有幫派過來搶地盤,場面在瞬間混亂。她險些被人群踩踏,是他救了她,而他也因此被她的阿爹留意到,並將那時武藝便不差的他收入了麾下。她曾以為流落街頭的他是個真正的粗人,但不知為何,在嫌棄之餘卻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直到他離開京城遠赴邊疆。

在那時的印象裏,他是個與她認識的那些同齡人皆不同的怪人,不懂尊卑不會說話沒有表情,根本像一塊冷冰冰的石頭,可就是這樣一個乞兒,再歸來時卻驚艷了天下,包括她。

她不知道他在離開的那幾年都曾經歷了什麽,但卻並不意外,好像很久之前便認為他會有這麽一天,只是希望能懂他更多。所以再次相見後,很快地,她便知道自己對他已經動了心。那不是一見鐘情,而是蘇醒了自己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情愫。

他就像一個不可解的謎,讓她深陷其中。但與他相見的時日總是匆忙而短暫,所以她開始渴望長久。她甚至不在乎他的出身與家室,什麽顯赫門第高貴血統家大業大,她自己就有的是,又怎會稀罕?

可是,他不僅對自己從未在意,也並不貪圖向家對他的器重,反而將與向家素有隔閡的雲枕山認為義父,並改姓為雲。

即便雲枕山定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但倘若他顧及著向家這麽多年來對他的庇護,也應該拒絕。但他不僅沒有,反而欣然同意,所以即便是一手將他提拔上來的向東灼也對他心生罅隙,更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女兒與他有所關聯。

原本在她的意念中是沒有得不到這三個字的,可這件事卻太難,即便她開始違逆父命,即便她放下女兒尊嚴將此生心意昭告天下。

她曾經以為他會喜歡的一定是特立獨行的女子,所以很有信心地在他面前展露本色,從不矯揉造作,沒想到卻敗得一塌塗地。

多年相識,比不得幾個月的相處,也許這本就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可以前她從未沮喪過,因為她自問有信心讓他放下芥蒂與雜念去接受她,可現在才發現,他的心裏根本沒有對向家的偏見對雲家的偏袒對身世的自卑,他只是單純地不喜歡她。

所以,她發現自己有些慌亂了,有些嫉妒了。

有時她會想,倘若小時候她肯放下身份與他親近,那今日的狀況會不會有所不同?他是否會多看她一眼,是否會接受那件大氅,是否會願意帶她浪跡天涯?

求不得的痛苦集聚了她有生以來的唯一挫敗,她認為這是報應,卻仍舊未打算放棄。

她覺得,他只是不給自己機會。倘若他願意向她靠近些,定然也會動情動心。

但既然他不打算過來,那她就要甘願過去。

“我已經決定了,阿爹那裏還是先瞞著。”一個無聲輕嘆後,向之瑜平靜道,“雖然一直有傳言說我們向家與雲家有宿仇,但那些畢竟已經是陳年往事,無論怎樣的心結,早晚也是要解開的。”

妙兒微微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她瞧出了其中端倪,問道:“你知道些什麽?”

妙兒有些遲疑地道:“向家與雲家的恩怨好像並不如小姐所料的那般容易化解。”

“哦?”驚訝地看著她,向之瑜問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麽?”

妙兒點了點頭,卻並未回答,看了看人聲熙攘的四周。

她會意,道:“路上說。”

上了馬車,微微顛簸中,妙兒才低聲開口:“啟稟小姐,前幾日府上的三嬤嬤喝醉了酒,有些神志不清,說了許多府上以往的陳年往事,其中便提到了雲家。”

向之瑜沈吟道:“向家家規不許任何人提及與雲家的恩怨,連雲家也是諱莫如深,但三嬤嬤在府上侍候的時日最長,應該知道些內情。”

“小姐所言極是,當時奴婢見情勢不對,便將她帶回了奴婢的房中。”妙兒又將聲音壓低了一重,道,“原來雲尚書在年輕時曾與兩個人做了結義兄弟,其中一個也姓雲。後來雲尚書在戶部任職,他的那個姓雲的兄弟便在相爺手下做副將,在當時似乎也頗有威望,甚至還有傳言說他比相爺年輕時還要英勇神武。但有一次邊關大捷後大軍回營時,那個雲副將的幾名手下在邊關的一個村子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聽了消息後便帶人過去將那幾個人當場正法,但他們也被附近的北侖敵軍發現而被圍殺了。可能正是這樣,所以雲尚書才對相爺心生芥蒂。”

向之瑜有些困惑道:“那些人犯下如此彌天大罪,本就死有餘辜,而那個雲副將是死於敵軍之手,又與阿爹何幹?據說雲尚書也不是蠻橫無理的人,這件事如何讓兩家結下了宿仇,難道另有隱情?”

妙兒猶豫再三,還是如實道:“這個就不好說了,不過三嬤嬤說雲家好像並不認為雲副將會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去,甚至還有傳言說那些敵軍是相爺與敵軍勾結而故意引過去的,雲尚書還曾在京城大肆宣揚說相爺是害怕他功高蓋主才殺人滅口,後來還因此被皇上處以重罰,只好答應此後絕不再提此事。”

“阿爹他怎麽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倘若雲尚書有證據,只怕早就將阿爹治罪,想來他不過是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的結義兄弟會在歸來前突然死在了邊關,所以才將怒氣宣洩到阿爹身上。”有些為難地,向之瑜微微蹙眉道,“只是宿仇倒是的確不好化解,唯有讓雲尚書相信阿爹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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